这里是《伦敦.深夜食堂》故事集，每期一个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小文章。
欢迎添加大鱼姐姐微信公号，阅读未删减的全部章节。
位于格林威治的日料小店Kobe Burger，只开晚饭时间直到午夜。这些故事就是发生在这里。今天给大家讲一个“英国投行求职”的故事。
第十章 蜜汁鸡翅
店外穿梭的红色双层巴士上开始打出了情人节的购物招牌，街角对面站着一个穿红色马甲，手拿慈善杂志《The Big Issue》的流浪汉，在寒风中抖抖嗖嗖的向路人兜售。
我拿着一盘毛豆靠在吧台边，一边往嘴里放，一边看着下班回家的路人们缩在厚厚的外套里快步前行，又是一辆巴士路过，上面的广告是一个穿西装的男士，头部被一个放大镜取代，旁边用英文写着‘找工作？我们最专业！’
我突然想起了第一天在Kobe Burger工作时遇到的顾客Ray。
那也是情人节前夕。怀着开‘大鱼火锅’梦想，来小店兼职学习餐馆经验的我，第一天上班既紧张又兴奋。
那天客人不多，5点开店后就接了一个外卖的点单，我不停的在吧台后面温习已经背熟的菜单。
‘叮’，店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帅气华人男生。
“你好，一位。”他微笑着跟我打招呼。
第一天上班，又遇到华人顾客，我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几眼。178左右的身高，匀称的身材，好看的单眼皮，笔直的鼻梁，笑起来十分阳光。
“你想吃点什么？”把他安排在靠窗的位置后，我递上了菜单。
“我第一次来，朋友推荐的店，你先帮我上壶绿茶吧，我看看菜单。”他把书包放在旁边。
“好的，请稍等。”
“老板，绿茶是用这个壶泡吗？”我拿着茶壶走向后厨。
“教你一次。”老板接过茶壶。
在一个泡茶桶里放入抹茶粉，加入热水，然后用一个竹子网勺打了一会儿，最后倒入茶壶。
“老板，你不是要教我吗？”我满脸问号的看着眼前这位大宝老板，通常培训新员工不都会交代各种注意事项的吗，他怎么一声不吭啊！
“嗯。”老板回答。
“嗯？是什么意思哇！老板你都不说话，我就这么看你啊，不需要说一下水多热，多少茶粉，打泡多久吗？”我说到，心里想着老板是不想理我呢，还是觉得我冰雪聪明一看就懂啊。
“80度，1勺粉，1号刻度水位，打10秒。”老板一个字都舍不得多说。
我拿着茶壶满头黑线的走出去，心里想着这老板人倒是长得挺帅的，但是好奇怪啊，我估计在这里撑不到一个礼拜就要走人了吧。
“给我来个蜜汁鸡翅，加一碗拉面。”客人把菜单递还给我。
“好的，请稍等。”我写着菜单走向厨房。
“老板，一个蜜汁鸡翅，一碗拉面。”我把点单放在工作台。
“Hi.”老板像是用鼻孔出了一口带声音的气。
“老板，嗨是什么意思啊？你在说你听到了，现在做吗？”我简直要疯了。
“嗯。”老板回答。
嗯again？
呵…呵呵…
我走出厨房，心里更加确定我在这里工作的时间肯定撑不过一个礼拜。
“你第一次来我们店啊，我也是第一天上班，我叫大鱼。”我直直的站在吧台后面，面带微笑对着小哥说。
我这样和客人套近乎，算是好服务的一种吧。
“对，我还在华威商学院读书，这次来伦敦看看朋友。”小哥说，“Btw，我叫Ray。”
“这是你第一天工作啊？”Ray喝了一口绿茶。
“是啊，我本来是做华文媒体类的，之前在电台上班。我来自成都，很想开一个火锅店，又很喜欢日本料理，所以找了这家店过来学学经验。”
“不过我觉得我应该不会在这里工作太久吧。”我想到后厨那个不说话的奇怪老板，叹了口气。
“加油哦，祝你早日开火锅店。”Ray对我打气，“其实我和你挺像的。”
“你也想开火锅店？”我问。
“不是。””Ray说，“我梦想是要开一家靠谱的对冲基金公司，所以我想找一份投行的工作，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你也加油。”
“谢谢。”
“食物怎么样啊？”我看Ray吃得差不多了。
“你要我点评一下吗？”Ray喝了一口面汤，“我觉得拉面的叉烧肉妥协了面汤的味道，面汤妥协了拉面的味道，鸡翅妥协了它上面汁的味道。”
“额…所以是表扬吗？”我听到一头雾水。
“对，对，表扬。”Ray哈哈一笑。
再次看到Ray是几个月以后，当天一起来店里的还有老板的好友L J。
“妥协哥！”我记得这个第一天上班时遇到的阳光小哥，却忘记了他的名字。
“大鱼，你还在这里啊。”妥协哥回了我一个灿烂的笑容，“叫我Ray就好。”
“上次你说那个推荐你来吃的朋友就是L J啊。”我笑笑。
“对，你应该认识吧。”Ray回到。
“认识认识，我老板的好基友嘛。”
“大鱼，你想我就明说啊，不用这么客气。”L J对我扬了一下脑袋。
“没人想你，不客气。”我对他翻了一个白眼。
这天L J 订了手握寿司。他和Ray坐在吧台，看着老板一粒粒捏好寿司放在他们面前，慢慢品味。
“工作找得怎么样了？”L J问。
“投了十几份简历了。”Ray说，“目前还没有收到面试通知。”
“我说你这种富家公子啊，就是典型的明明可以拼爹，却非得拼才华。”L J夹起一个三文鱼寿司。
“你不也是吗。”Ray喝了一口清酒，笑笑，“不拼一下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呢。”
“搬过来住得还习惯吧。”L J说。
“还好。刚开始挺怀念学校村里的，现在觉得伦敦也不错。”
Ray搬来伦敦之后，成了我们店的常客。他最爱点的菜就是‘蜜汁鸡翅’。他说除了我们家的鸡翅膀妥协得很有滋味，多吃鸡翅，也寓意展翅高飞，大展宏图，哈哈。
和之前他随意的套头衫不一样，现在他很多时候都穿得西装革履，一个人来的时候，还会在角落开着电脑回复邮件。
“最近面试怎么样？”这天，我给他倒上一杯绿茶。
“这周面试了一家银行，还在等消息，上次有一家公司进第二轮了。”Ray笑笑。
“申请投行的工作是不是特别难啊？”我靠在吧台。
“这么跟你说吧大鱼。”Ray喝了一口茶。
“因为投行是个看起来十分光鲜的工作，基本全部包签证的。所以每年各大投行都会收到好多好多毕业生的求职简历。不管是电子邮件还是纸质CV，最后能被相关人员看到的只有一小半。所以，除非有专人推荐，大半的人在第一关，就会败给运气。”
“那被看到的一小半呢，又会根据是否名牌院校，对口专业，实习履历，推荐人来被筛选。所以能够被邀请进入第一轮竞争的又只有很小一部分。”
“之后会根据每个公司的不同流程，网上题库问答淘汰一部分，电话面试淘汰一部分，视频面试淘汰一部分，能够挂着临时通行牌去公司总部面试的已经算佼佼者了。”
“如果有幸通过总公司第一轮面试，一般后面还有两到三轮。”
“如果全部通过，就可以进入试用期了。如果试用期表现良好，才最后变正式员工。”
“哇，所以我们平时在伦敦Canary Wharf 和Bank看到的投行精英们都是这么过五关斩六将杀出来的啊。”我佩服的点点头。
“那你现在要准备好几个总公司面试对不对，要不要我帮你演练一下？”这个看脸的世界，我坚信帅气Ray一定是那个赢到最后的人。
“好啊。”Ray站了起来，顺了一下领带，“大鱼你现在就是面试官，来问我吧。”
“额，问什么啊？”我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帮他练习。
“没关系，你随便问。”Ray笑笑。
“那我随便问了啊。”我整理了一下围裙。
“好。”
“Ray，你好，欢迎来我们公司面试。”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正式。
“谢谢你们给我这个机会。”
“你喜欢吃火锅吗？”我问。
“喜…喜欢。”
“你喜欢麻辣，清汤，还是鸳鸯锅啊？”
“麻辣的。”Ray尴尬的笑了笑，“大鱼你尽量问一些金融类的吧，比如跟股票交易有关的都行。”
“那你觉得股票交易员们会喜欢吃火锅吗？”
“哈哈哈。”Ray坐了下来，“算了，大鱼，你帮我的心意领了，我还是自己回家练习吧。”
“好，你自己加油哦。”我继续为他打气。
这天外面下着小雨，店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华人小哥坐在角落全店最不显眼的阴暗位置上。他莫约二十六七岁，有着一头蓬松的自然卷发，脸微胖，总是半睁着眼，感觉没睡好。眼神中透露着和年纪不相符合沉稳和厉练。每次他都自己带一瓶红酒，一只水晶高脚杯，坐在角落的位置，点上些食物慢慢品味。我除了知道他叫‘四’对他的背景一无所知。
我靠在吧台看着门口的招财猫发呆。
‘叮’，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棕色风衣的修长身影走了进来。
“你好，欢迎光临。”我礼貌的打招呼。
来者把头上的风衣帽子掀起我才看清楚是Ray。虽然他的巴宝莉风衣遮住了大部分雨水，但额头的刘海还是被打湿，在发梢挂了两个小水滴。户外寒冷的空气让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棱角分明的脸依旧十分帅气。
“大鱼，一位。”Ray对我笑了笑，感觉他今天的情绪有些低落。
“你OK吗？”我给他倒上一杯热和的绿茶。
“刚刚收到邮件，那个已经进第二轮面试的银行把我拒了。”Ray嘴角扯出一个笑容，但是眼神满是失落。
“你们有什么酒。”Ray翻着我们的菜单，“今天想喝一杯。”
“不好意思，我们店没有酒牌，不能卖酒。”我说完之后，突然想起老板的私藏啤酒。
“欸，你等等啊。”我向吧台走去。
吧台后面的小冰箱里果然躺着好多Asahi。
天秤座的我掂量了一下，被老板骂和安慰帅哥顾客孰轻孰重。一秒之后，我伸手拿了一瓶啤酒。
“我以为你们不卖酒。”Ray看着放在他面前已经开盖的酒瓶。
“嘘~”我对他做手势，“这是送的，不要跟我老板说就好。”
“好的。”Ray小声点点头，“你们的鸡翅膀应该很下酒。”
“嗯，你慢慢喝。我老板藏了好多酒呢。”
“几个大经理看起来都挺喜欢我的。”Ray喝了一口啤酒，有些悲伤，“我以为今天收到的邮件会是见HR，怎么会是被淘汰了。”
“对啊，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如果你根本没进第一轮面试，可能就不会郁闷了。”我靠在吧台吃了一口毛豆，“看来这么久的鸡翅膀是白吃了。”
“也不算没用，进入面试学到了很多东西，这些也算是财富。”Ray咬了一口蜜汁鸡翅。
“没关系，不要气馁，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被录取的。”我为他加油。
“嗯，谢谢大鱼，我不会放弃的，你的‘大鱼火锅’也加油。”Ray对我举了举酒瓶。
隔壁桌。
“皮革 草药 动物脂肪，隐约的黑果和雪松，丹宁有点紧，要慢慢来，再放一会。”四把酒杯放在鼻口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我没有看走眼，两个月以后，Ray真的过五关斩六将，进入了排名前三的美国投行。
他拿到offer的那一天和好几个朋友一起来店里，跟老板订了一个豪华寿司套餐。
“虽然我知道，我今天的offer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一个起步，但是真的很开心。”Ray举着清酒杯，“在这里感谢你们这帮兄弟们对我的鼓励。”
“当然，也感谢大鱼。”Ray也对我举了一下杯子，“谢谢你帮我练习面试。”
“不客气，你们以后谁要练习面试投行欢迎过来吃饭啊，我陪练。” 我想起那天的‘帮忙’。
呵…呵呵…
“不客气，兄弟嘛，不说这些。”L J也站起来举了杯，他旁边是个穿着低胸装，身材凹凸有致的妹子。
“大鱼，我们今天都吃寿司，但你别忘了给Ray加一份鸡翅膀。”L J跟我挥挥手，“我们的未来投行精英要展翅高飞了，哈哈。”
“太了解我了，真是我兄弟啊。”Ray给了L J一个拥抱。
‘叮’
门被推开，Yuki一脸不爽的走了进来，把我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在。
“老板娘，怎么啦，谁欺负你了啊。”我给了她一个拥抱，“去跟老板说，让他给你出气。”
“就是他惹我。”Yuki在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怎么啦大小姐？”
“今天我们逛街啊，才逛了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一直想走，虽然他嘴上没说，但是他的态度就很明显啊。”
“我在化妆品柜台试唇彩，他就完全不要待的样子，一直在旁边背对着我玩手机。最后我选了一支桃红和一直玫瑰红的问他那个比较好看，他居然说‘有差别吗？’，有差别吗！！呵，他是色盲吗，看不出这两只唇彩差别很大吗。”Yuki气到对后厨方向甩去一个白眼。
“最后我也没有心情买了，他就送我回家，自己来开店了。”
“安啦，我老板能陪你去逛街已经是神奇的事情了。”我开了一瓶弹珠汽水递给她。
门再次被推开，L J带着一个生面孔，身材姣好的华人妹子走了进来。
“哟，老板娘也在哦。”L J对Yuki笑笑。
“又换妹子了啊。”正在气头上的Yuki对老板的兄弟也没好脸色。
“老板娘这说的是什么话。”L J解释到，“我弟的同学，刚来伦敦，带人家来吃顿饭，瞧你说的。”
“对了L J，Ray最近怎么样啊？”我突然想起许久没见他了。
“那哥们儿啊，好着呢，被升职了，又跟一个合伙人在伦敦开了家资本管理公司，Canada water那个“瑞豐公馆”私人会所就是他们的。最近忙得人影子都看不到，前段时间才去海外出差，好像最近刚刚回来吧。”
“哈哈，他以前老爱点鸡翅膀，说是展翅高飞。”我想起来，“看来真的是灵光啊，现在果然大展宏图了。”
“什么大展宏图鸡翅膀，我也要试试。”L J带来的妹子对我笑笑。
“行，来两份呗。”L J点点头。
“我加一份。”Yuki也看着我，喝了一口汽水。
“老板，蜜汁鸡翅三份。”我在后厨下单。
老板拿出三块鸡翅，在炒锅里两面煎到金黄，加入冰糖和日本清酒，慢慢翻炒，待鸡翅飘出香味时，加入酱油，蒜粉和其他调味料。转小火，让清酒慢慢被鸡翅吸收，最后浇上蜂蜜，起锅。
打开烤箱，捡出几块被烤到滚烫的石头，铺在瓷盘上，把鸡翅膀放上，再撒上几粒芝麻。
完成。
这道菜是继水煮毛豆之后，我最喜欢的店里食物。如果老板给我自己选宵夜，我十有八九都选它。
一口咬下去是甜甜又有弹性的鸡皮，多汁的鸡肉伴着清酒的香味，口感鲜嫩无比。喜欢啃骨头的我，会把最小的鸡翅尖都慢慢嘬味，连骨头都能品出来微微的蒜香，美味极了。
“嗯，好好吃啊。”L J带来的妹子发出感叹，对着Yuki说，“你男朋友做菜真厉害。”
同样啃着鸡翅，气已经消了一大半的Yuki听到表扬，满脸写着开心，有些不好意思的回到，“嘿嘿，他也就会做菜。”
窗外的红色双层巴士开过，上面又是那个‘找工作？我们最专业！’的广告。
Ray的梦想已经一步一步实现了，我的‘大鱼火锅’呢？
我开始陷入了思索，心里想着今天下午和房屋经纪人去看的那间地点好，大小也好的铺面。
靠近一区地铁站，地上已经铺排了煤气管道，用来开火锅店简直完美。
终于，我下定了决心，捞帘子走进厨房。
“老板，我要辞职，打算就做到下个月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