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散粉思考者
早就想写下这段难忘的经历，一直拖到现在，大概是不想回味吧。9月11日是散粉思考者飞往英国参加一个国际会议的日子。联想8年前纽约发生的恐怖分子用飞机撞楼事件，想到自己要在911这天坐飞机，感觉有点异样，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行前的1-2个星期要做的事太多，不得不加班加点工作，好多天要工作到凌晨2-3点，这么拼命都是因为要去这个会议，总算完成了该做的并准备好会议的两个presentations，但是没想到这番努力换来的不仅是一场空，还体验了前所未有的噩梦般经历。突然发现人生当中许多的功夫会因为一个错误而全部白费。没想到看似平静的机场海关背后竟然有那么多的故事，泪水，忧伤焦虑和无奈。而我是有幸体会并接触到这背后的人。）
当地时间早晨8点多飞机抵达伦敦机场。我的时间还是凌晨3点。一夜无眠。机场很旧，进入海关的大厅在修整，感觉很乱很差，长长的队伍等候入关。散粉思考者一边想着真是不愧为日落帝国，落魄了。一边照了很多像准备日后写博用。
轮到我了，海关的移民官看了我的签证说你的签证过期了。我说到12月才过期。我有去英国的多次往返签证，以前去过英国，签证到期日是12-XX-09.在美国习惯于把第一个数当月份，第二个数字当日子，所以也没有仔细核对签证时间，想当然地认为是12月XX号到期。我把签证给单位的秘书看时对她说12月到期，多次往返的，所以这次出行不用办签证了，她作为美国人常办出国事项，也没提出异议。也许是散粉思考者先入为主地误导了她。英国这方面认为签证到期日为XX月12日。这样算来的确是过期了。该怪自己没有仔细检查，犯了这么简单而愚蠢的错误，实在是有些太漫不经心了，结果散粉思考者就变成没有签证试图进入英国的“黑”人。
移民官让我拿上行李跟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虽然她很理解并同情我的遭遇，但审查的程序一个不能少。已经能感觉到“非法入境者”的待遇了。她打开我的箱子仔仔细细检查后，领我到楼上，一个专门隔离的场所。所有东西都必须放到过道上（除了钱），只有人进去，进去还要先搜身。照片是绝对禁止拍的。有人给每件物品都放上带号的牌子，并做了登记。护照已经被他们收去，不给我了。
在屋子里有不少人，有几个被扣留的人，还有管理被扣留者的人。管理人员态度还不错，问你吃喝些什么，都是免费提供。然后就是等和移民官谈话。期间被照相和留下指纹，整个就跟犯罪分子一样的待遇。后来发现英国人做事就是按部就班，完全没有灵活性，什么事情不管大小都要按程序走一遍，整个过程都有文件记录在案。和移民官谈了话，讲了我来此开会的目的，和这个会的重要性以及我对签证有效日期的误解。她也爱莫能助，说她相信我，但以她的权限无法让我入境。她再替我跟上级说一下。我还抱着在机场获得签证的希望等待，因为有些国家是可以直接在机场发签证的。她再次和我谈话，说上级说没有可能。要把我用最早的一班飞机遣返回美国，让我签字。抱着最后一线的希望，我说希望和他们上级谈一下，她说，不是所有上级都会来谈话的。但她把我的要求跟上级说一下。结果还好上级来了，听了我的解释，也对我解释了作为中国公民我必须先有效签证才能进入英国。机场没有发签证的设施。我寻求Transit visa的可能性，也没有人愿意为我违反规定而网开一面。到此时已经知道自己是注定要被遣返了。
最早的回程飞机是第二天早晨，管理人员对我说下一步是给我安排过夜的地方，一般来讲是去移民“集中营”。下午3点多，居然还有一个移民官要和我谈话。他说对我的状况表示同情。他们也查了我的背景，相信我不会在英国滞留，所以给我一个特殊允许，给我一晚上的自由，但要在第二天早晨7点按时返回飞机场。还说他在这里工作了7年只遇到3例这样特殊允许，一般人是不会给的，因为担心那些人跑掉，在英国黑下来，成为非法移民。我也了解到他们不可能给我哪让怕是多一天的自由时间让我参加会议。如果我不按时回来，那我会被列入通缉名单，即便我自己过后回来了，也要在机场被逮捕，进移民监。这是真正的违法犯罪了，麻烦就大了。我的目的是参加那个非常重要的会，如果我不能参加会议，我并不稀罕这踏上伦敦大地一夜的自由。所以我就回绝了他们的"好意".我想他们也是为了省下给我安排住宿的麻烦才给我这个“好处”。我拒绝的另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真的想体会一下他们的“集中营”是什么样子，好写篇博文，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所以说这篇博文的内容是散粉思考者做了不少牺牲才换来的。
在等待过程中，也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其他被“扣押”的人。没想到看似平静的机场海关背后竟然有那么多的故事。很多人可能想像不到，不需要签证的美国人也会被“扣押”被遣返。散粉思考者就见到两个十几岁的美国年轻人也被“扣押”。也许是他们没有给出合理来访的理由，联系人信息，还有被英方移怀疑没有足够的钱支付停留期间费用。海关移民官甚至和他们在美国的父母以及在英国的访问者取得联系。那个女孩在和移民官谈话后，泪流满面以为自己进不了英国了，最后还是被通过了。男孩因为不能让移民官确信他来访的目的而被当日遣返回美国。似乎他要访问的人没有给予足够的合作。还有一位澳大利亚女人，看外表可能是土著人。她按理也不需要签证，可是对被遣返显得非常平静，但却不说是什么原因。散粉思考者后来从管理人员那里了解到她有些不良历史在案。还有一位黑人兄弟，从喀麦隆来的。据他说，他在英国很久了也有签证，回去探亲一周回来在机场签证就被取消，晚上他也被遣返回去了。还有两个从香港过来的年轻人，他们被截留也许是因为看起来太年轻，也被怀疑他们是不是有足够的钱。别看他们是香港来的，可是英语基本不懂，国语也不懂，我和她们沟通倒是更困难。其中一个人是来看生病的亲戚。在和移民官谈话之后，一副假小子模样的她，也是泪流满面露出了女孩本质。最后两人被放行了，也许是在英国的亲人被移民官联系上了。香港人来英国并不需要签证，虽然都是中国人，但是待遇却如此不同。我不得不返回。也许国内的许多明星成为香港人是为了享受诸如此类特殊的待遇吧。
最看不过的是英国人对待巴西人的方式。巴西人也不需要签证进入英国，但是在机场需要由移民官在护照上盖章才能放行。如果不被通过，意味着飞机票就白买了。一个巴西女孩完全不说英文被截留后通过翻译完成了和移民官的谈话。最后的决定是她要被立即遣返。原因是她说她母亲在超市工作，一个月挣3000雷亚尔（1雷亚尔= 3.57758人民币），她做part-time秘书一个月挣400雷亚尔.飞机票7000 雷亚尔是母亲给她买的。英国人认为她的经济状况不够格在英国呆2个星期。那个女孩默默地一个人哭泣，想想这机票钱需要她不吃不喝攒一年半，就这么打水漂了。她难过的恐怕还不仅仅是因为金钱上的损失。是希望变成失望带来的精神痛苦。还好，回程的路上她并不孤单，又有4个巴西人被截留，要和她同机遣返了。
只剩下我一个了。我的住宿问题终于安排好了。夜里11：30pm有人来带我去“集中营”。
晚上11：30pm来了一男一女两人带我去“集中营”。回来后上网查过之后才知道这是G4S的工作人员。G4S是英国最大的保安服务公司，每年的营业额在10亿英磅。服务范围非常广，其中包括运钞，保镖，儿童服务，移民遣返和护送服务，医疗支持服务，法医司法服务 司法服务押送囚犯，监狱，电子监控，航空服务为机场，航空公司和货物安全负责，还为大使馆等国家机构提供保护。既然是服务公司，自然要收费。看来移民局在我身上也花了不少纳税人的钱。
G4S的人先搜了我的身，然后护送我到机场外停的车。还帮着我拿行李。我过去可是没享受过走这样的“照顾”。这是G4S的移民遣送专车，因为我不被允许照相，这些照片是后来在网上找到的。
虽然G4S的工作人员态度很好，但是坐到车里面才感到有押送囚犯的感觉。车里面用铁网隔开三排，最前面是给两个押送人员的。这样的镜头以前只在电影里看到，今天我居然坐到里面。车没有直接驶向目的地，却到了其他的terminal接上其他两个人。没想到我居然坐“囚车”看了下伦敦的景色，感觉机场很大，terminal之间的距离不小。新上来的人坐另一排，我们中间也有铁栅隔着。和其中一人交谈起来，得知他从巴基斯坦来，以前在英国上学，但是上学期间打工太多，超过规定的20小时，结果被移民局查出并记录在案，这次他一入关，签证就被取消，因为非法打工被直接遣返，因为是第二天的飞机，所以也被送到同一个地方过夜。
深夜夜1：30才到地方，真够慢的。这方名叫Colnbrook IRC也就是科恩布鲁克移民遣送中心，实际上是个拘留所。这是英国最安全的遣送中心，是按照监狱B类标准建造的。高高的楼，窗户离地面很远。窗户上都是铁栅栏。大门很厚实，进去以后有人从窗口看一下都是什么人在车内，交接一些文件之后，汽车驶入第二道大门。看这架势，基本上进去的人是插翅难飞。
进入拘留所，大厅看起来像个接待前台，搞的挺人性化，没让人觉得是监狱。但是往后一走感觉就完全不同了（这是后话）。工作人员还是蛮慈善的，问我要不要吃喝些什么。我只要了杯水。我被再次搜身。已经记不得是今天的第几次了，至少三次是有了。还照了像，然后发一个带照片的卡，上面有我的ID号，姓名还有这个机构的名称。多亏这张卡我才知道了自己原来是在Colnbrook IRC。然后就是长时间的登记过程，纸张记录居然被弄了一本。登记实在是太详细。即便对我这样过几小时就要离开的人也重复同样的程序。把所有的行李都上了标签，登记上号码，甚至还问了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诸如有没有自杀倾向等。这是他们这里要严防的。所带之物只有现金。而钱包里的所有硬质塑料卡片如信用卡，驾驶执照什么的全不能带入，他们一一登记，记录在案。在我面前亲自打包放入一个很大的透明塑料袋并且用带号的“塑料圈”封住外面。如果有人打开，那塑料圈就会损坏。这也是一个保证东西不丢的办法。很遗憾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写出这篇博文，我选择去了“拘留所”而且还在拘留所留下了底子，都在计算机里存档了。
接着我还进入到“健康检查室”，我想我会不会遭受囚犯待遇整个被脱光检查一遍呢？我对检查人员讲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马上就要坐早上飞机回去。还好这人只是问了我有没有健康疾病，草草收场，没有动手。
走一套这程序真是很机械化。经过这么一折腾都差不多凌晨3点多了。办完手续后，一个警察模样的人领我到住的地方。这简直就是监狱小号了。每个室的门上都没有窗户，只有一个从外面可以打开向里看的不大的孔。大门和房间内部漆成深蓝色。感觉室内空间纵向很高。横向并不宽敞。房间里一侧安放着一个上下铺，就跟我们大学里宿舍里的床相似。在上铺一角还安有电视机。屋里另一侧还有坐厕和淋浴。用帘子和床分隔开。洗脸池在屋子一角。镜子镶嵌在墙上，但不是玻璃的，屋内就没发现有棱角的东西，该是棱角的都是圆形的。防止自杀的功夫做到家。
在屋子里呆了没有一个小时，也许只有半个小时，眼睛还没来得及阖上睡一下，已经有人来敲门告知该走了。真是该死。折腾什么劲呢？离飞机起飞还有5个多小时。办了这么多的手续，只为了在房里呆上比办手续还短得多的时间？真是官僚得可以。还是那两个伴随我来的人来接我了，催着我赶紧在领到我所有东西的文件上签字，跟他们走。我一旦签字，那么有什么东西丢失也不是他们的责任了。我说我不能不检查我的东西就签字。我仍旧要求检查了对我最重要的一些东西，然后坐上了车。我对其中护送的一个人抱怨说，为什么这么早走。回答说在英国要过的程序很多。天刚蒙蒙亮。依稀从窗户看到些伦敦街道的景色。又一个日子开始了。想到这车进入机场某个特殊的地方，普通老百姓平常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地方。这世上还有多少的存在是我们没意识到呢？
汽车到了某个地方，行李都被拿下来过X光机。再此被搜身，连护送人员都不例外。我看到那的工作人员在打量我，也许在想这倒霉蛋要被遣送回去了。接着行李又被放到车上，开到另外一个地方，看牌子原来就是G4S的办公地了。工作人员很和蔼，例行搜身后，给了我吃喝的。让我随便休息。但是在这里见到的其他被遣返人这才真正让我体会到什么是移民遣返的残酷。
要被遣返的是一个俄国女人。她一直在打电话给他的男朋友，让他联系人赶紧阻止她被遣返。在她打电话时，听起来还很沉着，但是坐在桌子旁，我已经能感觉到她已经非常神经质，身体也有些哆嗦。通过和她的交谈，了解到她是5年前来到英国，在入关时就申请了政治避难。她说她一旦被遣返就会进监狱。她的朋友们都在俄国的监狱里。她星期三去移民办公室例行签署一些文件，结果被通知他的移民申请被拒绝，她要在星期日被遣返。本来这个星期六是她订婚的庆祝日。可是她却是被关在集中营。她请她的移民律师上诉，她律师星期五对她说已经上诉，她被遣返会被取消。但是，她却还有几个小时就要被送上遣返的飞机了。也许因为周末，有关文件要在星期一才能到。她要她的男朋友想法子找到她的律师，可是打给律师的电话，都没有被律师接听。只听到电话留言说律师早晨7点起床，而那时是凌晨4-5点钟。时间很紧急了。他们又没有律师的住址。真不知道这个律师怎么还能睡得着。移民官会在六点上班，她还有见到移民官的机会。我建议她把上诉结果告诉移民官，给她哪怕再多一天的时间，等到文件下来。让移民官和她的律师通话（律师赶来已经是不可能了，时间上也来不及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坐在那里不停地向上帝祈祷，也许只有上帝才能让奇迹发生。我被通知要到机场的ternimal去。在我离去的时候，她的状况还毫无转机。我祝她Good luck。不知道她最后是否被遣返回去。和她事关未来的人生重大转折来说，我的case简直是太渺小了。一天如果呆在家里，会平淡无奇地度过，可是这个不平静的周末却让我见到人世间那么多的悲欢离合。
来到terminal重新回到前一天呆过的老地方，等人护送我上飞机。G4S的人也许是为了自己方便，早早地把我送出来。一路上散粉思考者在想，他们做的很多都是无用功，完全没必要，不分事情轻重都机械化地采用一样的方式。反正拿钱干活，纳税人给国家交税，政府机构给他们付钱，纳税人的钱就是这么被耗掉的。散粉思考者这一行也耗掉了不少英国纳税人的钱。而我个人的损失也很惨重，非常重要的生意会晤没能成行，后果影响会不小。金钱上机票打了水漂，好几百英磅的会议费已经提前交了，加上旅馆是在网上订的，第一天的钱已经不给退了。这一行损失至少2000多美元。而我乘坐的航空公司更惨，被英国移民局罚款2000英磅，因为他们没有仔细检查签证，让我上了飞机，并且到了英国。总和相当于4-5万人民币。而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日期上英美月日表达顺序不同造成的理解错误。
护送散粉思考者上飞机的是一男一女，还帮我提行李，到了检票口我也不用排队，他们直接和机组人员接洽，连行李都直接放到机舱口，由他们托运。我从来还没享受到过这么多的“关照”。我的护照和被遣返文件都被放在一个大信封里，直接交给飞机机组人员还暂时不能给我。我进入机舱后和护送我的人挥手告别。剩下的就和普通的乘客一样了。回美国的飞机里放着动听的歌曲，让人感到一下子如沐阳光。情绪也变得不一样了。上面是伦敦机场，走之前留个影。
原以为他们会在机上把护照还给我，可是没有。到了美国后机组人员护送我到海关，文件一直由他们拿着。上面图里这位就是护送我的机组人员。我从后面偷着照的，人还站在运动中的传送带上，所以没照得太清楚。到了海关，机组人员把大信封交给移民官员说我是被deported的。当时有两个移民官在那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他们一脸凝重地看着我。并没有开口发问。我先开口解释了签证日期的误会造成的这次遣返，看到他们脸上阴云一下子消散。在我护照上盖章放行，对我说了声“Welcome back”。尽管是例行公事的一句话，可在两天之内经历了那么多的我来说，这话今天听起来真是别有韵味。
太假了美国那个机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