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X
X认识我的时候,我们是“菜颜”,青黄不接的半大孩子,都还没长开。据X本人多年后回忆,那时候每天八点上课铃一响,他脑子最大的一个念头就是饿。其实早上在家是吃过早饭的,也不知怎么依旧饿的百爪挠心头晕眼花,忍到第二节课后,已是忍无可忍。我和X最初的交集,就是从他帮我买早饭开始的。
那时候学校只有一个小卖部,要在课间十分钟里,跑下四楼,在小卖部柜台前汹涌的人潮中杀出一条血路,买完东西再跑上四楼——不可不谓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作为我的同桌,X非常好心的指出他在这件事情上的优势:身轻体快,不怕跑腿。我可以放心的将早饭钱交给他,保证能在第三节课上课前把饭吃到嘴里。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发现了X的第一大优点,就是能说!太能说了!当一件事被他分析以后,你简直就找不到什么办法可以不听他的。
于是每天早上,我都按计划将一块钱给X,X冲下楼买一包太阳牌锅巴,再上楼来交给我。
美中不足的是,每次到了我手里的锅巴,基本都是一个袋底。虽然我不是很明白X是如何做到在高速跑动的过程中撕开锅巴袋并吃成这样的,但是我明白,作为学习紧张的重点高中学生,这样几片锅巴渣是没法让我支撑到中午的。
当我向X指出这一点后,X又好心地对我解释:他的体力只能坚持到买到锅巴,如果不吃,他也没劲跑回来,我一样吃不到嘴里。
同时X提议,我可以给他两袋锅巴的钱,这样他会保证让我至少吃到一袋完整的。
如前所述,当X提出一项建议后,那基本是无法拒绝的。(若干年后我才意识到,X的这项特长并没有让他在社会上所向披靡,总的来说似乎只对我特别有效,这种奇怪现象,大概只能用“上辈子我欠他的”这句经典形容。)
因为每天早上我出钱他跑腿,而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关系总是最坦荡的,所以X和我之间很快建立了超越性别的“深刻”友谊。比如当我的好友来给我还钱而我恰好不在座位上时,X就会说:还给我就行了。而丝毫不会考虑到作为男生截留女同桌的钱引起的“面子”问题。到了我们上大学以后,X已经能够很坦然的对我说:“哥最近请女朋
友吃饭透支了,你赶紧上楼拿二百块钱来。”
没错,我们上大学之后,X谈恋爱了。
相比起高中时一起胡打乱闹的情分,上大学后的我们似乎“成熟”了一点,懂得“谈心”了,而作为女生中X第一顺位的“好朋友”,我也有幸见证和了解了X恋爱的全过程。
这时我发现了X的第二大优点,就是对女朋友好,真好!X的女友也是我们以前高中的同学,隔三差五过来我们学校找X,总会叫上我一起见个面吃个饭。吃饭的时候女孩就会不无开心的提起,最近X又带她去哪儿玩了,又吃了什么好东西等等——而我也能借此了解一下我“借”给X的那些一去不回的生活费的大致去向。
上了一年大学后,大家不约而同的拿到了奖学金。在我们纷纷解囊请客玩乐后,X却用奖学金给父母买了礼物,虽然给母亲的羊毛衫小了两号不止,给父亲的烟酒也都不对牌子,但是他的另一大优点:孝顺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大四那年我们一起去了新东方,回来开始了非人的考托考G生涯,我和X称得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见了面也都会充满情谊的彼此问候:“昨天我出去玩的时候你做了几套题?说实话!”
为了自习效果,X在校外租了一套房子,该民宅距离我们学校大约步行20分钟,但晚上要经过一段路灯坏的七七八八的小巷——一般来说,我从那里回学校是必须要x送的,但实际的情况是,当一套习题做完,X发现他错了三道而我只错了两道(居然比他少错一道)的时候,就会态度强硬的说:“你自己回去吧,哥成绩不行还得抓紧时
间学习。”
考GRE是我们人生中的一个标杆性的历程,尤其是对于X来说。半年暗无天日的学习后,终于熬到了考完那天,我们一起去找X的女友,却意外的发现了另一个男孩子。
X痛不欲生了两天,而我也同样的心急如焚:GRE虽然完了,托福还没有考哪!这时候X如此“不思进取”,不得不说会对一起复习的我造成重大影响。
第三天,X对我说:哥想过了,虽然她不对,但也是我有错在先,我不应该太注重考试忽略她。
不得不承认,X的形象那一刻在我眼中高大了许多——尽管后来X的挽回行动还是以彻底失败而告终了。
而若干年后X对我说,在那段日子里曾有那么一刻,我也曾让他怦然心动。原因是我对他说:不管你的女朋友怎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可惜,这心动只持续了两秒,原因是接下来我又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让我们先好好学习,把托福考完吧!
大学毕业半年后,终于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申请学校这样一个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的烦人的流程终于随着材料的寄出而告终了。X和我在邮局门口进行了庄严的话别。
时隔多年,X回忆,当时我对他说:申请都寄走了,以后咱俩各忙各的,就不用老见面了。
那一刻他忽然伤感到无以复加,眼前蒙太奇般的掠过相识八年来在一起的种种,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校园生活已经结束了,他不能再有这样那样的借口来找我,那一刻他看着我挥挥手掉头走远,突然开始恨起我是那么轻松。
我的确是轻松的,因为以后不会再有人借钱不还,不会再有人蹭我的饭卡,不会再有人让我替他做着做那。
但是他是X.
他陪我学习和生活了这么些年,几乎没有一天不见面。
他听我讲暗恋某人的故事,然后义愤填膺的说:这人根本配不上你,MD哥真想打他一顿。
他那么幽默,心情再不好的时候只要有他也会哈哈大笑。
他是我最熟悉的朋友和知己,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想要说什么。
所以说我的轻松也是表面现象而已。
再不久以后一个奇怪的日子里,X突然说:你做我女朋友吧,没有你我生活不下去。
我一想对呀,做女朋友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他该借别人的钱让我花了?于是心一横就答应了。而且他说的这么严肃这么真诚,不得不说让我的小心肝酥了一把……
若干年后当我再次问起X我对他的重要性时,X回答:很重要!没有你我生活基本不能自理。
在X看来,这句话和第一句话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说中国的语言是多么博大精深啊…………
可是直到现在,跟朋友唱K,有人点了《蓝颜知己》,当那句歌词“蓝颜知己,心有灵犀”响起,我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还是X。我想在我的生命中,他是最当之无愧的
蓝颜知己,不做第二人选。
X现在还兼职我的丈夫。